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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父親

我只有一個爸爸。

你可能以為我在說廢話,但是我沒有。

在我的身分證上,及從我有記憶以來,我的父親一直是同一個人:陪伴我長大、教導我做人、關愛與嚴厲兼具---如同天下所有的爸爸一樣。

但在原始完整的戶籍謄本裡,在長輩親友的交頭接耳間,我知道我有另一個父親---生物基因學的那種。

 

第一次發現這件事是在國中的時候,我沒有驚動當時已聚少離多的父母。高中時聽說印出我的模子在台中開眼鏡行,當時在好奇心驅使下,拜託某位學長載我專程去買了一盒拋棄式隱形眼鏡:還記得我踏入店內時運氣很好,當下只有他一個人在店內,為了多幾句對話,我特別請他推薦品牌,還問了含水量或含氧量之類的問題──單純是出於好奇所謂血緣關係是否能在這樣往來對話間被揭穿──而我們也確實有小聊幾句,甚至聊到我從台北來、玩幾天...這類超過買賣的話題。

而在談話中驚覺我是他親生骨肉這種灑狗血的劇情終究是沒有上演,對話的同時仍舊流暢地完成買賣才是專業:付了錢、拿了貨、出了門、上了車(學長的機車),完成這場只有我單方面內心波滔洶湧的認親大會,我至今依舊非常清晰地記得,當下心中只有一個感想:

 

『靠!他賣的好貴唷!台北一盒只要550塊!』

 

在我踏出店門後沒多久,雞婆的知情人士馬上打電話到他店裡消遣他:『你傻的嗎?自己的女兒認不出來?』還順便把我買貴的心聲也一併轉達了,據說錯愕的他,久久只回得上一句

『不早說…我就不會跟她收錢了阿…』

 

高中畢業後,老闆打聽到我的電話,陸續跟我聯絡過幾次。聽著只有一面之緣的陌生人在電話另一頭用爸爸稱呼他自己,跟我說他很想我、希望我寄照片給他。我多半都是乖順的聽,但從來沒有照做。久而久之,忘了是我換電話還是他放棄,也就恢復斷了聯繫了。

而我的爸爸不知道在隔了多久的事後也得知了這件事情,一如以往的睿智開明,他跟我分好幾次長談了當年是怎麼與我邂逅再透過我認識媽媽、怎麼辦理那些手續、怎麼和對方約定為了我好,要共同保守這個秘密…那些幾十年來沒講的,通通都講了。最後爸爸說:

『妳現在已經成年了,長大了,他畢竟是妳親生爸爸,我是不會阻止妳們聯絡或見面的』

雖然彷彿有了爸爸的批准,但我仍舊沒有任何動作。並不是不能接受父親有複數,而是在我的認知觀念裡,父親的意義除了生物學,更重要的是記憶的累積,而另外一位過去這麼久既然已經都是零積分,我也想不到有任何開始累積的必要。

 

父親過世已經三年半,我仍然經常想起他。前陣子民俗月他有來到我的夢裡,就跟他以往一樣,讓人感到祥和、安心和啟發。我很感謝他是位這麼有智慧和慈愛的長輩,當然真正的父女不可能沒有吵過架,青少年時期我們吵得可兇的!但至少他是以良好的形象活在我們心裡,去蕪存菁的記憶盡是美好,也感謝他直到現在都還能讓我感受到他的關心和祝福。

 

僅以此文紀念我的父親—在我的身分證上,及從我有記憶以來,永遠唯一的一位。

 

—————— 寫於2019/8/30農曆八月初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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